当吴越离开了那个在监视器下哭泣的女孩时，X已经醒了。
X构成了吴越所有的心痛。很难想象那个骑在他肩上女孩子会变成这幅样子。
“……吴越!”X轻声地表达着惊喜。
“这你都听的出来哦。”吴越温柔地看着她，不知道这个温柔里面包含的是柔情还是心痛。
“不是说别的感官会加强的嘛……”X抓住了自己爱人的衣角，示意他坐在床沿上。
“况且……我本来就超灵敏的哦！”X攀在吴越肩膀上，小声的讲着。
X的眼睛已经失明了。脑内的肿瘤已经大到会压迫视神经的程度。她预计两周后动手术，由凉亲自操刀。吴越从来不敢想象她动手术时的样子，他甚至害怕想起从前。从前的日子总是在甜蜜之后带给他遗憾的伤痛。
“才不会加强别的感官呢……你这个只是暂时的，等做了手术就能看见了。”吴越安慰着X，他转过身去揽住X的肩，“怎么就件单衣啊……”
“天气热了嘛……”X嘟囔道。
“来，手伸出来……”吴越给她套上一件外套。X顺从得像是只小动物。
“好像老妈子哦!”X套上外衣，又重新趴回了吴越的肩膀。
“我是医生嘛……”吴越敲了一下X的头。
“等到夏天的时候，久违地回去一趟吧。”X说，“我有点想念家乡的大海了……”
“这话等你好了以后再说吧，术后复健还得要好久呢……”
“那岂不是得等秋天了才能出院啊……”X一脸委屈。
“那不是还有明年夏天嘛……”吴越揉着X的头，凉不建议X做化疗，X漂亮的长头发也因此得以保存，“还是说，小丫头你想家了？”
“嗯……好久没回去了嘛……”
…………
“我今天接到了一个新患者……”吴越说，“是个挺可怜的孩子。”
“……你会救他的嘛？”X问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得了她。”吴越无奈地说，他想起那个被监视器封锁住过去的女孩。对于她来说，被救又代表着什么呢？
“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救她，可能就算我治好了她，她也会被重新带回以前的可怕生活。有点像悲惨世界里的那样，怎么逃都逃不走。”
“说不定……我能救她呢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“嗯……”X摇摇头，“没什么，瞎说的。”
吴越心疼的把X拥入怀中，“累了吧，休息下吧……”他缓缓地X放在床上，帮X褪去外套。
“说出来怕吓死你哦！”X躺下来，笑着对吴越说。
“我，见到神了。”
“那么厉害的嘛。”吴越附和着，“那神是什么样子的呢？”
“神嘛，好温柔的，它说要有光，于是就有了光……”X故弄玄虚，但她发不出太响的声音，所以这话听起来有点不懂装懂的意味。
“神说要有傻，于是就有了你。”吴越逗弄着X。
X撅着嘴，吴越不自觉地吻了下去。
甚至连这一吻都叫他心痛。
X果真构成了他所有的心痛。
吴越忍住了眼泪，但眼泪在他心中某个破损的部分无声地流淌。
又过了好一会儿。等到吴越离开时，X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。
X现在体力很差，她很难清醒太久的时间。
没有人想打破这个病房里的安逸氛围，但如果有一个有着灵能力的人类往里看一眼的话，能看见一个自称为神的奇异怪物，坐在床边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。
“喂——小姑娘，”昨天晚上神来找X，他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了，“今天过得怎么样？”
“你不是会看记忆嘛，自己看呗。”X轻轻的说，她的眼睛已经盲了，但她能看见神。
“你的眼睛可能再也看不见了呢……”神惋惜的说。“至少我是不太可能看见你复明了。”
“你说要是我看不见了他会不会嫌弃我啊……”X本来就很轻的声音又低了一些。
“诶——”神自觉语失，它好像不是很习惯对一个凡人展现出善意，“才不会呢，你的病他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，我是说我自己，活不了太久了。”
“你不是说自己还有个女儿呢嘛……”X问，“她怎么样了？”
“我是说她是相当于我女儿一样的存在啊，又不是说我真的有个女儿。我不是神么——”
“那怎么样了啊？”
“她么，惨着呢。”神哼了一声，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，是那个女孩子还是伤害那个女孩子的人。
“她不是你女儿么，不去救救她吗？”X就这么和神这样闲聊着。神是她失明以后出现的，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，着实把X吓了一跳，还问了她一大堆不明所以、关于杀人的问题。但神之后每天都来，有些时候还会给X带些小礼物。据神自己说，它已经命不久矣。看来它是把X这里当成了病友会一样的地方。
“不去……”神把头一别，“我才不管呢!”
“明明自己心疼的要死。”X察觉到了神的心思。
“……”神沉默着，这表明X一语中的。
“嗯？”X追问着。
“那个女孩子，真的是挺惨的……被人制造出来，又折磨了那么久……”既然心思都被看破了，神也不再怎么遮遮掩掩。它絮絮叨叨地谈起了它这个‘小女儿’，“她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。她的主体是从一个所谓的‘志愿者’的脑子里抽出来的，被加进了各种人造的劣等品，后来被造成了一种怪物一样的姿态……当然了，我说她是怪物可能有点不太合适，因为她那时的样子，其实和我差不多……”
“后来呢？她怎么样了？”X问。
“后来么，我看不下去了。就……稍微给她造了个人形……”
“看来你还是挺在乎人家的呢——”X笑起来，神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你要见过了就知道了……当然了你还是别看见的好。说实话啊，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该怎么面对她呢……在我看来，这个小丫头是人类向神发起战争的武器，用来向神表示他们已经有了如此的力量……但你知道吗，她弱小的叫人心疼……”
“那人类还真是无力啊……不过人类那么弱小，你怎么会死呢？你不是说当有一天人类能替代掉你的是时候，你就会死吗？”X疑惑地问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她到希望人类就这么一直弱小下去。
“杀掉我的么……算了不跟你说了。”神话锋一转。“你不是眼睛不好么，要不要我教你看记忆的方法啊？这样的话，别人记忆里的一切你都能知道了。”
“算了，我不想学这个。”
“甚至能看见别人在想什么哦？”神诱惑着她。
“不学。”X态度坚决。
“额……”神一脸不可置信。
“有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教教我啊？”X问，她想了想，灰蒙蒙的眼睛有些湿润“如果我想……嗯……即使肉体死了记忆还能保留……有这样的能力可以交给我吗？”
“这……”神的面部抽出了一下，“别以自己会死为前提啊！”
“我真的好怕!”X哭了出来，她想起了吴越，正如X构成了吴越所有的心痛，吴越也造就了X所有的留恋，“我真的好怕死，我才刚刚跟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，好害怕又变成一个人、也害怕只剩下他一个人。我也好想说能和他结婚我就满足了之类的话，但是我还是好贪心，我想一直一跟他在一起……”
“……你放心，他会想办法救你的，他才不会忍心让你孤孤单单的……”神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她。
“……”X抽泣着。
“诶……小姑娘你别哭了……”神手足无措，“我女儿也没这么哭过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别哭了!”神板起脸，凶了X一下，“来——”神抓起X的手，放在自己胳膊上。“你感受到了什么？”
神的身体像是一种液态的金属，外面附着了一层黑色的雾气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这就是记忆，”神说，“我向你保证，万一你死了，你的记忆会活下来，除非你自愿，否则它会永生不散。”
“真的？”X欣喜万分，无神的眼睛里似乎都能闪出光彩。
“这是神的允诺，肯定会生效的。”神说，它自信满满，“这个能力叫——「灵回」。原本我想留着交给我女儿的……”
“那……”X有些愧疚，“现在她就……”
“别在意啊，”神继续道，“你要是死后施展「灵回」，就会像你们传说中幽灵一样，好歹还能保留大致的样貌。而她么……怕是会变成我这样的怪物吧……”
“你才不是怪物啊，你是个温柔的神。”
“你不知道……”神伤感起来，“你带着温柔的眼光看我，我自然就是你期待的样子。人是神明的镜子，每个人都能照出神不一样的一面，看法不同，认知不同，甚至心情不同，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你会是个好父亲的。”X说，她握住了神的手掌，“我倒是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呢，那个女孩子肯定也没见过。但我觉得吧，她肯定会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女儿的……”
神低低地笑着，它整个身躯颤抖起来，身上的黑雾像是在呼吸一样一盛一灭。X知道，它这是在流泪。
“……要是你真死了，你也是跟我一样的记忆体。那么按理来说，你也相当于我的子嗣哦？”
“那样也不错呢，我倒是不介意……”X安慰着它。
“……我才不要呢，一个女儿就够我烦的了。你啊……”神注视着X，声音渐渐平复下来。
“你啊，给我好好地活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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